○○梁方雄
人看衣装衣看线，线看锁边锁扣眼。
“锁扣眼不但可以给衣服延年，还可以给人延年益寿！”我初中毕业后的一天，做裁缝师傅的母亲给我聊到这个秘密时，我大惑不解地问：“恁子还可以给人延年益寿？”母亲笑答：“等你学会锁扣眼，又会为他人着想，成为锁扣眼师傅的时候，自然能找到答案。”我与母亲相依为命，自然遵从母亲的意愿。五福寿为先，我想学锁扣眼，希望能成为锁扣眼师傅，“自然能找到答案”。
锁扣眼是一种缝纫法，用线织在扣眼位置的剪口边缘，解决扣眼处扣子磨损相对较多，影响衣服使用寿命的问题。锁扣眼织出的线路怎样称呼？我们找不到该名称，母亲按其功能称之为“扣眼延年线”，简称“延年线”。锁扣眼的确可以给衣服延年，但是母亲讲“还可以给人延年益寿”，我的确疑惑不解。随着时光的流逝，这个秘密仿佛渐行渐远，又仿佛在向我招手。
1960年4月30日晚餐时间，当我用托盘端着几碗糖水汤圆走近衣车喊：“妈，生日快乐！”全神贯注做活路的母亲停住了车衣抬起头来，端起一碗汤圆惊喜道：“哦！今天是我46岁的生日，过几天5月4日也是你的生日，就要18岁，成年人要树立起自己的人生骨架了！”母亲边吃汤圆边高兴地讲。“可是现在读高中期间我病休在家，每天除了煮饭，只会陪妈锁扣眼！”我埋怨自己，大家都沉默起来，各有所思。
回想起来，我是好奇母亲讲锁扣眼“还可以给人延年益寿”的那天开始学锁扣眼的。时逢升高中待入校时期，人闲心也闲，母亲教我道：“锁扣眼讲究形神兼顾。手锁扣眼看坐相，坐不像样事不长。锁扣眼时坐在高80厘米、宽80厘米的圆脚方桌旁，坐的靠背椅左侧与桌边中间成三四十度的交角，左手搭在桌左边，手指在中间部位伸出桌边。脚跷二郎腿交叉夹靠桌右脚。锁扣眼时衣服的一边平放桌面，另一边放在略低于桌面的二郎腿上，左手拇指、食指拿着一扣眼剪口边，平垂胸前；右手中指戴顶针、拇指、食指持针线活动作业，锁扣眼的眼视距离25厘米左右。若晚上锁扣眼，那时用15至25瓦的电灯泡，吊在离桌中约30厘米高，再用绿色纸或锡纸卷一个漏斗形灯罩，不让灯泡直照刺眼，可多人围坐桌子锁扣眼。背靠座椅，不低头哈腰工作，能长久锁扣眼而不累。那架势犹如古代勇士横枪立马备战疆场。”
谈到锁扣眼的针织方法，母亲如数家珍：一是看得见的功夫。人要身手敏捷，锁的扣眼要起珠、质量好；二是不一定能看得见的功夫。裁缝是量体裁衣为他人着想的职业，锁扣眼是为他人的衣服延年着想。细数第一项功夫，母亲说：“不像钉扣子，锁扣眼的首针和尾针是不打疙瘩的，裁缝师傅忙时会请专业的锁扣眼师傅帮锁扣眼。锁扣眼最关键的是质量——要起珠。 锁扣眼师傅锁扣眼，针脚深浅间距整齐，每针收线的力度相当，这时锁好的扣眼在灯光下会闪耀珍珠般的彩光，逗人爱；再就是身手敏捷了，锁扣眼要快！”
母亲告诉我锁扣眼要起珠的方法是这样的：摆好上面所述锁扣眼的架势，待锁的扣眼平垂胸前，持针线的右手缝第一针时，左手拇指和食指要夹住线头紧贴剪口边，或将线头放进布夹层中夹紧，第二针开始，织的是勾连线，针针疙瘩勾连在剪口，严严实实将线头压在疙瘩里边。第三针开始，不但讲究针脚的深度和间距均匀， 还讲究勾连线起珠，其织法落针由远而近，右手提针线，以线脚为圆心，按顺时针方向将线旋一周，用线圈在扣眼周围，再用顶针将针顶缝一针，拉线收紧时，注意每针用相同力度紧拉一下……我问妈妈：“妈，你讲锁扣眼还能延年益寿，我锁扣眼两年了，为什么反而病休在家呢？”母亲反问：“上次，你初中毕业后我给你讲过锁扣眼的针织方法第二款，裁缝是量体裁衣的职业，锁扣眼也要学会为他人着想，你不记得了？”我想了想就说：“妈，那天你讲到一半，有同学来邀我去看高中分班公布的名单，碰巧没得听第二款，以后也没有机会听。”“难怪！”母亲想了想，一针见血地解释道：
“黛玉爱葬花，长日忧思难忘，病难少！
——整天无所事事，难排私怨，积忧成疾，当然病难少；
师者修仁心，爱为他人着想，寿修长，
——常有工作平台，得修仁心，积德成乐，自然寿修长。”
母亲又讲道：“‘师’包含师傅、教师、医师、军师、工程师、理发师……‘仁’是同情、友爱；‘修’是钻研学习、研究，使事物完美或恢复完美。”讲完后，母亲就专心致志地锁起了扣眼。
母亲在青年时代，曾读过高中两个学期，能给我简明扼要的解释难题。她做工主张专心致志，一心不能二用，闲话少讲，要等到工休时间再议论。我不便多讲，也拿起一件车好的衣服，却鬼使神差地用上一种工序少的新方法锁扣眼。过一阵子我发现母亲停了自己手上的活路，认真地看着我锁扣眼。我不明所以，心神不定也停了自己手上的活路，疑惑地看着母亲。母亲笑指我的双手，催促道：“继续，继续锁扣眼！”我惊觉，担心母亲怪我取巧偷懒，影响质量，就用母亲教过我的手法继续锁扣眼。看我锁完一颗扣眼后，母亲突然对我说：“改用之前你使用的新方法再锁扣眼给妈欣赏欣赏好吗？”听妈的口气我转惊为喜，边演示新法边讲述想出锁扣眼新法的经过：刚入夜，城边街道已静悄悄，可听到墨蚊飞近声，飞近一下子，就觉得跷起二郎腿的左腿被叮了，急忙用右手掌拍了一下，误将衣服拍落地下，带血的蚊子却留在腿上，叮人速度快极了。当拾起衣服继续工作时，发现只有半个针头插在衣上，拟拔针另缝，却心有灵犀地用右手食指将针孔带的线按反时针方向套住针头，顺势拔针、收线完成了一次勾连线针织工作。这种针织方法和原先使用方法相比，省去了开头的提线、圈线两道工序，工作程序像蚊叮一样快捷，母亲笑而戏称：“蚊叮针法！”
拥有了事半功倍的“蚊叮针法”技能，母亲向我祝贺：青出于蓝，而胜于蓝。并把锁扣眼的活路及家庭事务交由我负责。我兴高采烈地接受并认真地干了起来。以前顾客见我喊：“喂！老弟……”现在见我喊“师傅”了。不久，我的病不治而愈，恢复了学业并兼顾家庭事务，开始了勤工俭学的日子。
母亲信奉中医，老年生活由我护理。70多岁的我常用小车推着一百多岁的母亲到室外游玩，会习惯地到三中路尾的百草堂药房看坐堂的倪老中医，倪医师热情地给母亲望闻问切，探脉象后说：“没病，若看书、看电视坐久了，自己用枸杞、红枣、山药、熟地之类的食品调理一下，注意休息。”回程转到柳江边聊天，母亲讲的第一句话是：中医省事，坐堂的一个倪老中医师，就能完成从检查、看病到发药的一条龙服务。中华民族的简易原则也成就了几千年来的中华文明。母亲笑着说道：“‘蚊叮针法’就是因为简易省事并提高锁扣眼的效率，让你升格为师傅的。”
你想学锁扣眼，学为他人着想，体验、运用简易原则升格为师傅吗？
（本文获柳州市第十届散文大赛三等奖）
